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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【陸伍】利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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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名山中,借著枯枝上的一簇火苗,宋微紋與蘇不縛循著此起彼伏的呼喊聲穿林而去。

兩人輕功皆了得,過草無聲,幾個縱身落了地,密密寂寂的蒼茫林中竟在前方劈出一道足有兩丈寬的宏闊石街。塊塊青石在月色泛出閃閃爍爍的幽光,延伸的遠方浸於暗夜中,魑魅魍魎鬼鬼祟祟,不盡分明。

奇異的是,此處無人,方才的鬼哭狼嚎在他們到來時消失得幹幹凈凈。

蘇不縛詫異地與宋微紋對視了一眼,宋微紋瞇起眸子,豎起手指壓住唇示意再觀察片刻。

兩人伏在陰影裏等了約一盞茶的時間,筆直的石道依舊沈默地面對著他們。宋微紋拍拍蘇不縛的肩:“蘇兄,山不就我我就山哪,看來要深入虎穴了。”

他挑挑唇角笑了笑,誇張地拉長語調,“怕不怕呀,蘇兄?”

蘇不縛嫌惡地抖掉了宋微紋那只手,怕是肯定有些怕的,但二十好幾的青年正是熱血方剛,俠氣沖天的時候,他將劍拔出冷淡地說了個:“走。”

於是,兩人真就那麽大大方方地一躍而出,踏上了寂靜地宛如令一個世界的石道。

“看著像墓道。”蘇不縛摸了下左手方矗立的石柱,柱頭雕成了人頭狀,頭顱裏有盞燒盡的油燈。這樣的石柱沿著道路,每隔約十五步的樣子便有一個,像一個個孤立的人影直達前方。

“山體為墓,這個自然就是墓道。”宋微紋接口,他提著那個不倫不類的燒火棍在前轉了一圈,左敲敲右打打,趾高氣揚地將棍子一抗,“沒有機關,放心前進!”

這麽說來,方才哀嚎的那群人是落入人手了。據他們所知,這山中連他們在內有三波人,另外兩撥到底是誰算計了誰,又或者還有第四波……蘇不縛看著五官分明的人頭燈,心底莫名湧起寒意。

兩人沿著石街悄無聲息地前行,愈往裏走山中寒露愈深,腳下石板仿佛打了蠟,滑得幾近腳難沾地。走至大半,難得沈默到現在的宋微紋終於忍不住開口:“蘇不縛。”

“嗯?”蘇不縛聚精會神地提防四周動靜。

“我師姐哪裏不好嗎?”

“……”

蘇不縛不明所以地看他,卻發現宋微紋紋神情淡淡:“我師姐師出名門,蕙質蘭心,比幹有七竅她有八竅。你有什麽不滿意的,還逃婚?”

“你知道我是誰?”蘇不縛問完忽然覺得問得有點蠢,宋微紋這人平時神叨叨的,但江湖之中事無巨細信手拈來,曉得他的身份似乎也並不令他奇怪。他奇怪的是為何他在這個時候挑起這個話頭,蘇不縛回答得同樣平淡:“盲婚啞嫁雖然司空見慣但不是誰都樂意娶個沒見過的妻子過門,再者你師姐不也逃婚了嗎?可見我兩對這門親事都不滿意,如此皆大歡喜,她個當事人都沒吱聲,你個做師弟的跑來質問算什麽。”

話雖不多,但暗暗地戳著宋微紋脊梁骨說他多管閑事。

宋微紋不滿意了,停下腳步:“我師姐是個姑娘家,她害羞不行啊?你看她離開上清山千裏迢迢去了襄陽,就是去看看自己未來夫婿是個什麽人物啊。”他恨鐵不成鋼地嘆氣,“你看你這一跑,萬一讓我師姐瞧上了華覆那個虛情假意的偽君子怎麽辦?”

說起來他兩肩一耷拉:“瞧上華覆也便罷了,竟然跟了個太監。要是被我師父知道,”他正氣凜然地指著蘇不縛,“他老人家一定先殺了你,再殺了那個死太監。”

“華家只想要個兒媳婦,誰娶都一樣。”蘇不縛已經察覺到宋微紋胡攪蠻纏的刻意,隨著他也駐足,皺著眉道,“你與我說這些到底有什麽意思?”

“有什麽意思!意思就是我本來可以做你們華家小舅爺,現在要去做個太監的小舅子,實在痛煞我心!”宋微紋跺腳。

這一跺腳不要緊,忽地一束輕如翼動的聲響,幾不可見的兩撇寒光直沖著他們喉頭而來!

深山之中,老林之間,消失的女子聲再度響起,只不過那淒婉的歌聲換成了清脆銀鈴般的笑聲。

蘇不縛猝然一掌擊在宋微紋肩上,兩人各退數步,只覺喉頭一涼,一記冷風堪堪擦膚而過。

“好陰毒與下作的手段!”蘇不縛啐了一口。

宋微紋卻是從笑聲聽出了端倪,惋惜地深深嘆了口氣:“好好的一個美人,不養在深閨裏舞花弄草,大半夜跑到山裏殺人放火,真是汙了那冰肌玉骨。”

美人的笑聲戛然而止,然而蘇不縛已辨別出她方位所在,一把扯起宋微紋:“追!”

追美人宋微紋樂意至極,而這一次他卻是眉鎖深愁,嘆息連連:“唉唉唉,追上去我怕我會痛心而死啊。”

“痛你娘個頭!”蘇不縛再好的涵養也禁不住破口大罵。

幾個並步,兩人卻是直接偏離了石道,往著左斜方的幽徑裏躥去。蘇不縛腳下疾奔,腦中卻時刻警惕,以防重現方才那一幕。然而對方卻似乎沒有再糾纏下去的意思,密林中只聞他們颯颯的穿梭聲。狂奔頃刻,面前出現一道岔路,稍一猶疑卻見宋微紋舉步竟朝著兩條路中間的樹中鉆去。

“這是?”蘇不縛怔然。

“兩邊都是死路,走哪一條明年的今日我兩的墳頭草就有你高了。”宋微紋步履奇快,眨眼間聲音已渺渺傳來。

他對此地似乎極為熟悉,蘇不縛跟著他左轉右鉆,站定時面前是一棟煊煊赫赫的樓殿,獨門獨棟,乍看黯淡無光,近瞧寸土寸磚皆是雕琢精細,妙不可言。

“蘇兄。”宋微紋難得一臉鄭重,“待會你可得扶我一把。”

蘇不縛冷眼看他,他撫撫額:“我怕我會嚇暈。”

“你竟會被嚇暈?”蘇不縛嗤笑。

宋微紋喃喃道:“鬼中之鬼,莫非羅剎,女羅剎尤其可怖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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驟然心驚地一抖,秦慢筆下的字歪了半撇,寫了一整頁的賀帖算是徹底報廢了。雍闕進來的時候就見她咬著唇呆呆看著字帖,乖巧得鉆進人心裏止不住地憐惜與疼愛。

她和其他聰明的女子不一樣,她的聰慧從不顯山露水,或許是故意藏拙,或許是為了自保已經習慣使然。可能是喜歡了一個人,不論藏拙也好,伶俐也罷,總是得了他心意的。

秦慢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他,訕訕將廢紙團起來仍到一旁:“你來啦。”

“霍安說了一日都泡在書房裏,怎麽,突然有閑情鉆研書法了?”他將廢紙團撿起撥開一看,卻是稍稍驚訝。秦慢一直說自己出身江湖,可這一手小楷卻比得上京中任何一個王侯貴胄家的小姐,清逸飄然卻神魂暗藏,他不由讚嘆,“有衛夫人的風采。”

秦慢被他誇得不好意思,將紙奪去三兩下撕了:“許久不拿筆,都快忘記怎麽寫字了。”

看著碎紙雍闕心裏覺得惋惜,更是有些抑抑,不想讓他看見字跡明顯是還有所保留。她是個迷,他花盡心思解到現在,仍然不能窺視其中一半,這對於陷入情愛中的他來說未免太過不公。一面覺著不公,一面他又給她找合適的解釋,一個人把自己保護得密不透風無非是過去曾受過重創。

這個設想他早就動過,江湖其實同朝堂沒什麽兩分,恩怨興衰潮起潮落。就算改投換面,脫胎換骨地重來,總有一些是烙印在骨子裏難以磨滅的。就像在宮闈中那驚鴻一瞥,令他心悸又心驚。如此一想,那麽著手的落腳點就狹窄了許多。

“寫的是賀帖?”

秦慢摸著筆桿點點頭:“京畿方氏的方老爺子與我師父有些夙緣,今次正好他老人家六十大壽,我替師父去見一見他。”

她小小的身軀近在咫尺,雍闕盯著她的耳垂笑問:“這是好事,方家出了不少有才名的子弟,有的還在朝中任職,走動走動也在情理之中。”他假作無意地攏過袖去拿起她玩弄的筆,正好將人松松地罩在懷中,視線游移在她白生生的脖頸和耳廓上:“你可準備好壽禮了?”

一提壽禮秦慢苦惱地抓起了眉,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也能難倒她這個不是英雄的凡夫俗子,想了半天喃喃道:“你不說我險些忘了,師父只會叫我做人情卻一個子也不給我,這江湖混起來也是難。”

雍闕咳了聲,循循善誘:“其實,壽禮我可以幫你出的。正好東海那邊孝敬了批上好珊瑚,珊瑚寶樹自然是貢給皇上娘娘們的,剩下的雖說比上不足但送做壽禮卻是不跌份子的。”

秦慢一聽眼睛一亮,可是一盤算她磨磨蹭蹭道:“那多不好意思啊……”

一株上好珊瑚價可千金,送進宮裏的自然是上品中的上品,秦慢是個老實巴交的好孩子,貪人便宜這種事兒做起來到底不如雍闕這類老手。

雍闕假模假樣道:“這個你我之間不必計較這麽多,你要是真過意不去,可以預付些利息。”

“利息我也沒錢啊……”秦慢窮得坦坦蕩蕩,最後搖搖頭,“還是……”

“誰說我要的利息是錢來著的。”雍闕見她遲鈍得無可救藥忍無可忍將人一把抱起放在桌上。

窗外和風緩緩,秋蜩此一聲彼一聲得叫出夏日裏的急躁與炎熱,雍闕抵著秦慢的鼻尖,手掌從她的肩寸寸滑下掌住那不安扭動的腰肢,那腰柔軟得令他驚喜,愛不釋手地黏住不放,視線焦灼在那白嫩嫩的耳垂上,輕輕撚一撚惹得秦慢驚呼:“督、督主你要做什麽?”

耐不住心中燒灼的烈酒,雙唇輕輕蹭蹭那晃動的耳廓,最後輕輕咬住含糊不清道:“預支利息。”

秦慢心裏感慨,這人可真是不要臉的冠冕堂皇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更新啦,前兩天實在太忙,今天恢覆更新啦。大家放心,會先把督主寫完再寫新坑的,至於此兆也會跟著更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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